競技比賽的殘酷之處就在於，盡管你在賽場上拼盡了全力，也不一定拼得過別人的正常發揮。

其更殘酷的地方又在於，別人的正常發揮，其實只是日常努力堅持的一般體現。

而那多年如一日的努力堅持，遠遠不是你賽場上的一次盡力，就可以撼動的。

所以，盡管臨時抱了一把同桌的佛腳，又跟熱血動漫男主角似的精神燃燒了一把，可七七最後還是比第七名慢了零點一幾秒。

子珊和萍萍，一個攬著她的腰，給她個肩膀靠，一個伸手就把確認過成績想上來安慰他七哥的體委一巴掌扒拉到一邊。

七七歪著腦袋，滿臉潮熱，倚在子珊肩膀上，聽著體委同學很體委地抱怨：“艹，特長生能不能不要參加比賽啊……”

同班的女生們圍上來，揉著腦袋安慰：“沒關系，咱跑得挺好了，她們就算破了校記錄，也是勝之不武。”

好像並沒有覺得好受些的七七：“……”

姜多海就站在人群外，跑道邊，原本一直瞅著這裏，卻被經過的老朱張口叫住。

七七眼看著面對老師時總有些桀驁的高個兒男生，為了襯著班主任他老人家的身高，側頭傾身，一手叉腰，眼神收回在老朱臉上，轉了一圈，又垂下去。

看老朱伸出的大拇指，就猜得出，那兩句，是在誇他剛才跑得不錯。

男生抿著下唇，臉上的表情，有點含蓄的別扭。

不知道為什麽，七七覺得自己還挺喜歡他這樣的神情，是和他的外殼不一樣的，軟萌可欺。

想到這種詞，七七忍不住瞇眼笑。

這家夥，平時看起來距離感滿滿，其實，並不大會拒絕別人的真心好意。

緊接著的一百米決賽，已經拉起了終點線。

七七也被子珊她們拐帶著，一起往跑道邊退，直退到老朱同志的身邊。

七七沒留意，冷不防一擡頭，就見老朱轉向自己的一張方臉，嘴角嚴肅的細紋舒緩不少，剛比給過她同桌的大拇指，又比到她眼前。

“跑得不錯。”

七七剛想乖巧一下，回老朱個笑臉，沒成想，老朱還有下半句：“要是能把這個勁兒用到數學上，你的那個成績啊，就……”

“……”七七那個還沒成型的乖巧微笑啊，就這麽僵在了嘴角。

那股叫做數學的神秘力量，果然，還是來過。

老朱另一邊，剛才還軟萌可欺的姜多海，早已成了一臉看似漫不經心的，幸災樂禍。

班裏參加一百米的男女兩位選手，一個決賽也沒進。

沒什麽熟人可看的同學們，也都紛紛回了看臺。

七七身邊，剛才還貼心安慰的同學們，一接近老朱的勢力範圍，一個個退散得比沖過終點的特長生還快。

就連子珊和萍萍，都默默和她拉開距離，仰頭看天，兩臉“啊今天天氣真好啊”的幸福樣子。

七七老實聽完老朱念叨，恭送他老人家，背著手，一步三晃地漸漸遠走。

頭還沒回，就感覺到，身後有人挨近上來。

一只手掌落在腦袋上，草草揉了兩把，熟悉的男生聲音，楞是把剛才老朱的那句話，又在她頭頂重覆了一遍：“跑得不錯。”

七七轉過臉，卻只追得上，男生瀟灑轉身的背影。

天氣是真的好。

清透的陽光照在男生的肩頭頸後，襯出韌性的好身板，看得七七忍不住瞇起眼，連整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都忘了。

子珊和萍萍看夠了沒有一絲雲彩的好天氣，一回頭，入眼的就是，姜多海從可疑方向收回的手，和他轉身離開之後，留在原地頂著一頭草窩的廖七七。

子珊咬著後槽牙嘶了聲，引得七七回頭。

萍萍伸手，把七七為了跑步紮好的頭發，挺耐心地梳回去。

子珊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盯著七七問：“沒什麽要解釋的？”

七七一對眼珠兒轉了半圈，又原樣轉回來，朝著好友笑瞇瞇：“好像也不用解釋了吧。”

對面倆人楞了楞，才真正吸收了這話裏的信息量。

兩臉嚴正逼供，轉眼成了兩臉“親你可以啊組織果然沒有看錯你”的驚喜，外加一點點“你這也太快了他人你了解麽到底靠不靠譜啊”的娘家人式擔心。

子珊糾結了下，不知怎麽開口，最後只化成一句：“真的假的？”

七七認真想了想：“挺真的吧。”

看她不願多說，兩人也不多嘴去問。

子珊拍拍她肩膀：“要是被欺負了，可別憋著。”

“嗯。”七七還挺感動。

子珊：“一定要說出來，給大家樂呵樂呵。”

七七：“……”去他大爺的感動。

第二天早上，是子珊的女子鉛球。

她們竟然在檢錄處，看見了前一天跑贏五十米決賽的某班特長生，還有和萍萍同場競技了的八班短發妹子。

世界，是真的小。

鉛球，也是個奇妙的項目。

參賽的運動員，高矮胖瘦，什麽樣都有，技巧型實力型濫竽充數型運氣取勝型，都能同臺競技。

子珊就憑借著運氣加實力，跟去年一樣，拿了個第五名。

七七和萍萍感念她幫大家雪了前恥，一定要拉她到食堂，請她吃二樓那家的天價小炒。

子珊一點沒露怯，左擁右抱就跟著倆人，一起去了食堂。

食堂離女生宿舍和行政樓都不遠，一幢獨立的三層小樓，一樓的側面就是全校獨一家的小賣店。

她們故意晚一些才到，食堂裏已經空了不少。

食堂只開到二樓。

第三層只有普通住宿樓那麽高，裏面擺著好幾張乒乓球桌，還堆著些器材雜物。不過平時都拉著鐵門落鎖，通往上面的樓梯也都是灰塵。

學校裏，但凡平時學生們不能涉足的地方，都是故事傳說的頻發地段。各種真真假假搞笑瘋魔的故事，還真有那麽幾個跟這兒有關。

不過，除了那個半夜三更能聽見乒乓球聲的神叨故事，其他的，好像也都不大有人相信。

靠窗的位子都被占了八□□九，七七她們幹脆就近，挑了個靠樓梯的桌子坐下。

三個人，四道菜，點得都是口碑招牌——宮保雞丁，青椒肉絲，麻婆豆腐，蒜蓉生菜。

葷素搭配，色香俱全，算下來，能趕上三個人一天三頓的飯錢。說是天價有點誇張，不過，在學校食堂這種地方，還是不便宜的。

七七忽然想起，被自己夾在日記本裏的那張銀行卡。

她猶豫了下，還是把這話頭提了起來，只說老爹給了點生日補貼，問這兩個有沒有什麽想法，找個時間一起出去嗨一下。

子珊和萍萍也只知道她父母離異，別的家事也不甚了解。

七七說得直白，兩人也聽得爽快，一說有資金支持，也不問細節，立馬開啟“假如我有一百萬”模式，一邊吃著天價小炒，一邊就開始暢想人生。

七七聽著她們把潞城的美食小吃，從西到東，盤點了一遍，恨不得挽起袖子，做個舌尖上的系列節目。

她原本是要張羅個生日聚餐，可說著說著，就變成了“要不以後咱每個周末去吃一家爭取畢業前能吃上一遍怎麽樣”的宏偉戰略計劃。

三個人剛聊到老校區附近的那家羊肉泡饃，就看見樓梯欄桿另一邊，幾個同班男生，有說有笑地走上樓來。

是昨天窩在教室裏打游戲的那一幫。

七七一眼就看見了走在最後的姜多海。

男生今天沒比賽，換了條暗灰色牛仔褲，上面是白色字母短袖，配上藍條紋的長袖襯衫。襯衫就是件外搭，沒系扣子，袖子也被他挽到了手肘上。

穿在他身上，是少見的張揚。

盡管以為漫長的鉛球比賽，一個上午兩人都沒說上幾句話，可七七就是自戀地覺得，同桌的這身衣服，是穿給她看的。

曬了一個夏天，也不見這人的膚色黑到哪裏，這種亮度挺高的顏色，穿在他身上，反倒襯得人健康帥氣。

七七就這麽叼著食堂的綠色塑料筷子，看著男生，跟在體委他們身後，一步步走上樓梯。

她就挨著樓梯欄桿，能看見平時壓根看不到的他頭頂的發旋，黑亮的頭發，隨著腳步微動，小孩兒似的。

她還沒開口，子珊就捏著嗓子，憑空清起嗓子：“咳咳——”

無奈，食堂屋頂太高，空間廣闊，她這一嗓子威力有限，混在食堂大師傅喊人領飯的兩聲吆喝裏，瞬間泯然。

前面幾個聊游戲聊得正投入，壓根沒聽見。

“……”

倒是走在最後的姜多海，原本就像找人似的，從樓梯轉角開始，就閑閑把這一層掃了一遍，最後才在這邊角落裏，看見了七七她們。

七七朝他眨眨眼。

他朝七七身邊揚揚下巴，意思是，問她們旁邊空位有沒有別人。

七七沖他搖搖頭，又輕巧一笑，意思是，沒人，你要是能過來坐最好。

男生點了下頭，就轉臉朝男生們那邊去了。

子珊和萍萍，盡職盡責地扮演著“啊今天這頓飯真好吃啊”的群眾角色，看著兩人全程無言交流毫無障礙，竟也覺得其間有種能被稱作心有靈犀的，莫名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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